昭荣长公主是在师攸宁到后约半个时辰来的。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样的人,再其后四个大宫女八个小宫女,拉拉杂杂好大一只队伍。

    这阵仗显然很唬人。

    园子里的众人齐齐俯身请安,神色恭谨动作齐整,满园景致似乎都一下子肃穆起来。

    师攸宁自然也是请安的一员,从容又安静的弯了腰。

    她弯腰的时候忍不住想,自己似乎从未对耶律渊行过什么正经的礼。

    “都起来吧,坐。”

    昭荣长公主坐上了主位,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

    她的目光,一开始便落在了左手边第一位,身量纤细的少女身上。

    并非刻意,只是这少女看着年岁不大,可通身气派却显眼极了。

    等到师攸宁抬起头,昭荣长公主目光一怔。

    难怪自己那个冷心冷肺的外甥会突然对一个女子格外优容。

    这样的品貌,便是放在昔日的上京也是顶尖的了。

    嘉宁郡主的出众太扎眼,这让昭荣长公主很不舒服。

    或者说,耶律渊若是对什么上心,那她便对那人或者事物格外的厌恶。

    师攸宁感受到上座一道不大和善的目光。

    她对昭荣长公主可能不喜欢自己的事早有预料,仿若未觉的打量自己面上的果盘。

    师攸宁喜欢一步到位。

    昭荣长公主的确不好招惹,但她已经有把握抱到耶律渊这个金大腿。

    而昭荣长公主不喜欢自己,八成与耶律渊之间的矛盾有关。

    虽然不知这对姑侄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师攸宁已经打定主意有事决不硬扛,直接让耶律渊出面就好。

    昭荣长公主没有等到师攸宁主动起身与自己见礼赔罪,神色便很不愉。

    她心道,看上去是个聪明的,原来竟空长了副皮囊,果然如传言一般蠢笨。

    昭荣长公主在漠北高高在上惯了,心中有气面上便不屑遮掩,一摆手:“开宴吧。”

    至于赔罪,自然是指当初她请师攸宁去佛寺,师攸宁却称病未去的事。

    长公主脸色阴沉,众人便觉今日这宴有些不好。

    白琼与旁人不同,心中却有些解气。

    长公主府今日这宴会,早放出风去,有替嘉宁郡主接风洗尘之意。

    便是没有接风洗尘的事,圈子里来了一位新客,而且身份不低,主人理应率先询问或介绍,这样才算尽地主之谊。

    可是长公主竟直接忽略了夏滢萱,这不是明摆着给夏滢萱没脸么。

    念头飞转,白琼低落的情绪一瞬间回涨。

    白琼心中所想,亦是在坐众人中格外聪明的那一批人所猜测的。

    既有了几分猜度,许多人的目光便有意无意的往师攸宁身上睃。

    只是不论是婢女们轻手轻脚的上菜,还是长公主府豢养的歌舞伎舞蹈,那位嘉宁郡主始终很稳得住。

    她不紧不慢的品尝菜肴,兴致勃勃的欣赏歌舞,比任何人都跟享受这场宴会的乐趣。

    而且看那样子,似乎不是装出来的。

    等待或者猜测那蓝衣婉逸的少女主动开口,或对长公主请罪或攀谈,总之要放软身段讨长公主欢心的人,并没有看到自己希望看的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昭荣长公主可是镇北王殿下的亲姑姑,可以算是半个母亲,地位何其尊贵和重要。

    之前看着,嘉宁郡主也不是笨人,怎地这会儿就不开窍了?

    至于之前昭荣长公主的失礼和冷淡,早已被众人抛去了脑后。

    那可是长公主,便是错了,也是旁人的错。

    师攸宁五感敏锐,心思都不用多动,便知晓在场大多数人频频看自己是什么意思。

    只是师攸宁自问看人还算准,又早打听了昭荣长公主的为人。

    她知道这位长公主在漠北被供了很多年,性子怕是早已强硬和固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若是想要昭荣长公主对自己稍缓和个脸色,她八成得好一阵腰弯,而且还不一定能成事。

    师攸宁可没耐心给人做孙子,更何况看前世耶律渊登基却未将昭荣长公主接回京看,两人之间的矛盾估计不小。

    单看耶律渊不曾为难过她这个统和帝派来的人,便知他是个讲道理的。

    既然耶律渊讲道理,那昭荣长公主必定有不是处,师攸宁便索性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上赶着找虐,那不是有病么。

    师攸宁将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竟成了宴会上最轻松自如人。

    歌舞伎一舞毕,宴会倏然寂静了下来。

    白琼抓住机会端起酒杯,笑颜如花的对昭荣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臣女敬您一杯。”

    昭荣长公主气不顺,对总对自己讨好卖乖的白琼也吝啬笑意,只问:“哪里有可敬之处?”

    白琼早习惯了昭荣长公主这阴晴不定大的样。

    她的笑意不减,诚挚又轻快:“若不是长公主,臣女哪里能欣赏到如此歌舞,还能享用这等珍馐,自然该敬长公主一杯的。”

    白琼的一袭话,正对长公主的脾气。

    漠北的贫瘠即使是相对富饶的南方还有繁荣的上京而言,但物产的确没有大辽其他地方丰富。

    可长公主有大批嫁妆和封地俸禄可用,府里自来豪奢,这也是她一直引以为豪的事。

    她面上薄浮了一层笑意,瞥了师攸宁的方向一眼,笑着举起杯:“你这孩子惯会哄我开心,倒真是个懂事的。”

    至于那个不懂事的对照组,自然是师攸宁无疑了。

    师攸宁不在乎白琼这点小心机,不过白琼让昭荣长公主露了笑,宴会的气氛便陡然一松。

    在这之后,又有一个歌姬上场,合着琵琶独唱了一曲。

    昭荣长公主爱热闹,每年都会举办几场宴会,不论是歌姬还是舞姬都是府里常年养着的,自然非同凡响。

    一曲闭,众人的奉承便没有停过,什么长公主会调教人之类的,总之什么好听说什么。

    这其中,又以白琼的话说的最为漂亮和婉转。

    师攸宁感叹,这姑娘的确有两把刷子。

    现在看来,白琼日后八成会有昭荣长公主撑腰,而自己可以扯耶律渊的大旗,两人又是敌对关系,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正想着,冷不防昭荣长公主问:“嘉宁郡主不出一言,难道是瞧不上本公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