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冬季,白天的时间总会变得很短。

    当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天色已经渐晚,黑色的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秦国都城泾阳。

    养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习惯的秦国农人们,在这漆黑的冬夜之中自然是早早地就睡下了。

    但是在那些亮着烛火的秦国各个府邸之中,却是有许许多多今夜恐怕难以入睡了。

    秦国宗正,大庶长嬴晖的府邸正是其中之一。

    在后院灯火通明的书房之中,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的大庶长之子嬴菌改正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

    从他那杂乱的脚步中我们可以看出,此时这位身份尊贵的嬴氏子弟正在等待着一些什么。

    而与这位焦急等待的大庶长之子同处一室的,除了那位大庶长府的常奉常公孙离以外还有另外一位可以说得上秦国老世族的代表。

    不错,他就是秦国太仆,杜氏一族族长杜会。

    看着这位在自己眼前不断踱步的大庶长之子,被他搞得心中焦躁的奉常公孙离带着几分埋怨说道:“菌改啊,可否坐下来休息一下。你再这么走下去,公孙叔的头都要被你走晕了。”

    “公孙叔,不是菌改想走动,实在是消息太重要了。如果没有得到准确答案的话,菌改实在坐不住啊。”

    面对奉常公孙离的埋怨大庶长之子嬴菌改脸挂着急切的回复了一声,说完之后心中焦急的他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踱步。

    看到自己的劝阻对于这位大庶长之子没有任何的效果,奉常公孙离将目光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闭目凝神的太仆杜会。

    “杜兄,如今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望着太仆杜会,奉常公孙离的话语之中满是期盼之情。

    “等。”

    紧闭双眼的太仆杜会丝毫没有睁眼的意思,只是轻轻吐出了这么一句。

    “等?”

    听到太仆杜会如此简单的回答,奉常公孙离的心中除了无奈倒真没其他的话可说了。

    就在屋中三人因为一个消息而表现各异的时候,一阵叩门声却是将书房之中那种诡异的平衡彻底打破。

    听到这阵敲门声过后刚刚还不断踱步的大庶长之子嬴菌改,突然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向着门口走去。

    剩下的两人之中奉常公孙离正一脸欣喜地看向了书房门外,太仆杜会依旧是那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几步之下大庶长之子嬴菌改就来到了书房门前,正当要打开大门之时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身后的太仆杜会的身上。

    嬴菌改的目光在闭目养神的太仆杜会的脸上注视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打破那个两人之间的约定。

    “谁?”带着几分警惕的语气嬴菌改向着门外来人轻声问道。

    “公子,我们派往渭水刑场的人有消息传回来了。”听着里面嬴菌改带着几分警惕的声音,门外的大庶长府家仆显得越发的恭敬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嬴菌改的脸上不由浮现了一丝笑容,他等待了一天的消息可算是来了。

    兴奋并没有让这位大庶长之子失去警惕,当他打开房门之时依旧还是只开了一点空隙。

    “小人拜见公子。”看着大门之后只露出一些身形嬴菌改,大庶长府家仆带着几分恭敬躬身拜道。

    “不用多礼,要你传回的消息何在?”看着眼前的家仆,嬴菌改用着急切的语气问道。

    这位仆人听到公子的询问哪敢有半点迟疑,急忙将怀中记载着消息的纸张递到了嬴菌改。

    “去吧,记住你今夜没有来到书房。就算是父亲问起,你也不要说。”接过了纸张的嬴菌改虽然心中欢喜,但是面上还是一脸的严肃的命令道。

    “诺。”

    听到嬴菌改的命令这名家仆躬身一礼之后,快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出门探看,关上房门。

    在确认了没有旁人之后,嬴菌改这才借着房中的烛火开始细细打量这份他已经等待许久的消息。

    虽然已经等待了许久,但是当嬴菌改真的将手中纸张之上的消息看完之后,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敢?”

    一声疾呼从嬴菌改的口中发出。

    还未等奉常公孙离出声宽慰,房中再次传出了这位大庶长之子那不可置信的高吼。

    “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那可是二百一十二条人命啊!”

    “那里面可是有我秦国传承数百年老世族的族长啊,他们怎么就敢如此不顾老世族脸面的处决了?”

    喊完了这三句之后嬴菌改像是抽空了身上所有的精气,不复刚刚等待之时的快步如风。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带着满脸的落寞一步一步向着坐在几案之上的奉常公孙离以及太仆杜会走来。

    “扑通”一声。

    大庶长之子嬴菌改靠在了两人的几案之前,手中的纸张无力垂在了几案之上。

    看着这个平时意气风发的大庶长之子今日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奉常公孙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当他拾起几案之上的纸张细细翻看之后,一切的疑惑都烟消云散了。

    “二百一十二人,全部处决,无一幸免。”

    这就是纸张之上所书写的文字内容,虽然只有区区十四个字但是在这位奉常公孙离心中产生的影响不亚于一场惊涛骇浪。

    “怎么敢?他们怎么敢?他们难道忘记了刑不上士大夫的惯例了吗?”

    同样难以置信的话语在这个房间之中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大声疾呼的人变成了奉常公孙离。

    “怎么敢?”

    “怎么敢?”

    “怎么敢?”

    ……

    奉常公孙离的大声疾呼又将本来失魂落魄的大庶长之子嬴菌改给震醒了过来,随后整个房间之中都响起了两人的三字轻语。

    “切。”

    正当两人在那里低声轻语之时,房间之中却是响起了一声虽然轻微但是淡淡嘲讽的冷笑。

    在那冷笑之后传入两人耳中的是太仆杜会带着一丝怨毒的话语。

    “怎么敢?”

    “泾阳宫中的那位可是从一名质子继位为秦公的,那可是真正从血雨腥风之中拼杀出来的狠人。”

    “以他要推行新法的意志,不要说这区区二百一十二个人,就算是十倍二十倍挡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心软的。”

    随后太仆杜会忽然吐出一声长叹,随后看向已经清醒过来的两人轻声问道:“不知道等到这位百年之后,我等老世族与庶长集团还能有多少的昔日荣光啊。”

    “他敢?”

    听到这儿刚刚还失魂落魄的嬴菌改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大声疾呼道。

    “怎么不敢?”

    “他不是已经做了第一次吗?难道两位以为泾阳宫中的那位不会动手第二次吗?”

    听着自己面前的这两位面带愤怒的质问,太仆杜会带着一脸冷笑的反问道。

    看着太仆杜会冷笑,听着他那残酷的反问,大庶长之子嬴菌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自己所听到的话语。

    “他难道忘记了秦国的祖制乃是国君与老世族共治秦国了吗?”

    “祖制?三代不同法,五霸无一制。我秦国何来祖制?现在的祖制还是数百年前穆公创立的新制呢?”

    “你以为凭借泾阳宫中那位的威望他就不能再重复穆公当年之事?”

    很显然大庶长之子嬴菌改的幻想破灭了,太仆杜会不过三言两语就轻易地将心头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那‘刑不上士大夫’这条各国都遵守的惯例呢?”等到嬴菌改说完之后,坚守传统的奉常公孙离再次搬出了他心中的那条惯例。

    “惯例?”

    不过这一条同样引来了太仆杜会的一声嘲笑。

    “你以为在强者面前这一条算得上什么?我告诉你连这张废纸都不如。”

    语带冷意,太仆杜会在两人面前将几案之上书写着的消息的纸张揉成一团,随后直接丢弃在一旁。

    “现在泾阳宫中的那位的势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不仅有前朝老臣辅佐,而且手下的青年才俊更是丝毫不缺。”

    说到这里太仆杜会忽然顿了一顿,用自己的双眼看了看身前的两位暂时同盟。

    看着他们脸上一脸凝重的模样,太仆杜会才继续沉声说道:“更为重要的是这位秦公的身旁站着大良造吴起。”

    “通过手中的君权以及大良造吴起的威望,秦公嬴连足可以将秦国的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对面的两人嬴菌改和奉常公孙离在刚刚太仆杜会的一番话语之后已经彻底放弃了幻想,但是太仆杜会现在说的这一切让他们心中更加沉重。

    他们这是在和一位怎样的对手较量啊?

    良久之后,终于从凝重的心神中挣脱出来的两人都纷纷看向了太仆杜会。

    “杜叔以为我等现在面对如此强势的秦公,应该如何去做?”嬴菌改对着太仆杜会轻声问道。

    “蛰伏待机。”

    看着对面两人听到自己的话语一脸的疑惑的样子,太仆杜会轻声解释道:“现在朝堂之上的现状是敌强我弱。”

    “如果想要扭转这种局势,我们就要将自己隐藏起来,暗中积蓄实力,等待泾阳宫的那位犯错。”

    “一旦泾阳宫中那位露出破绽,我们才有翻盘的机会。”

    说完了这些之后,太仆杜会的双眼之中难掩的是那浓浓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