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

    “老将军。”

    “老将军。”

    ……

    越过分列道路两侧的一名名秦军士卒,老将军百里都迈着缓慢且沉稳的步伐,一步步地登上了函谷关的关墙。

    缓步走到因为战争而显得有些斑驳的关墙边,老将军百里都望向了函谷关外,入眼所及是一片被晚霞染红的天际。

    残阳如血,天地之间一片鲜红之色。

    而在夕阳如同鲜血一般的光辉照耀之下,函谷关外的崇山峻岭都呈现出了一种别样的血红。

    忽然一道清风袭来,吹动了老将军百里都的白色发梢,也让函谷关墙之上竖立着的秦字大旗不断随风飘扬。

    听着耳畔传来的旗帜在风中飘摇的声响,百里都的视线不由看向了那一面旗帜以及其上用篆字写成的“秦”字。

    默然良久之后,百里都逐渐从心中的无限思绪之中醒转过来,再次将目光移向了已经渐渐笼罩了一层昏暗的崇山峻岭之间。

    也就是在那此刻看来掩藏着无数巨大恐怖的崇山峻岭之间,正穿梭着一条由四万秦军士卒所汇聚而成的黑色巨龙。

    想到数日之前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请命的儿子,老将军百里都在担心之余心中也是升起无限自豪。

    有子如此,他百里一族何愁不兴;有将如此,秦国又怎么可能看不到东出的那一天。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场景,老将军百里都仿佛能够看到一名名秦军士卒在山间小路之中穿梭的场景。

    “唉……”

    一声轻叹之后,老将军转身离开,留下的只有一句模糊的喃喃自语:“邑儿,四万秦军士卒的命运和我百里一族的荣耀就交托给你了。”

    就在身处函谷关之中的老将军百里都担忧着自己的儿子和那四万将士的时候,函谷关以东的一条常年没有人经过的山间小路之上却是迎来了一群特殊的人。

    行至半途已经黄昏,借助着周围亲卫打起来火把的亮光,作为此次出击主帅的秦将百里邑开始分析起来。

    看着父亲百里都交给自己的那张地图,指着那上面一条用红色勾画出的一条线路,秦将百里邑看向了身旁探路归来的斥候。

    “经过数日的轻装行军,我军所处的位置应当在这里。按照我军如今的速度,再有一夜路程,便可直抵渑池城下。”

    分析完了自己麾下四万秦军的情况,秦将百里邑忽然问道:“你们斥候营探查的情况如何?”

    “启禀将军,前方路上一切正常,并未发现有敌方斥候活动的痕迹。”面对将军百里邑的询问,身旁斥候躬身一拜道。

    听到了他一切正常的禀报,知道自己所率领大军并未被韩军发现之后,秦将百里邑轻轻点了点头。

    小心收好手中这张地图,秦将百里邑面色忽然一肃,“传我将令,大军星夜兼程,务必于明日清晨之时赶到渑池城下。”

    “诺。”

    得到了主将百里邑的命令之后,站在他身旁的一名传令兵躬身应诺,前去传达这道命令去了。

    随着秦将百里邑的一声令下,这支秦军队伍开始加快速度向着此次目的地渑池方向行军而去。

    虽然知道今夜可能不能扎营休息,甚至还有可能要经受长途跋涉,但是没有一名秦军士卒发出什么不满的声音。

    这一方面显示了秦军的军纪森严,另一方面这些秦军士卒也知道自己这数万人身上所担负着的究竟是什么。

    能早一日赶到渑池城下,秦国便能早一日切断函谷关韩军的后路,这一场战事也就能够早点结束。

    为了能够早一天带着荣耀回到家乡,也为了自己头顶之上那代表着爵位的发饰能够多变几回,这点辛苦对于这些秦军士卒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兵刃、举着火把,脚下步伐不断加快,数万名秦军士卒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一般高效地执行着属于他们的任务。

    “快……”

    “快……”

    “快……”

    ……

    当队伍之中伍长的命令声不断传入耳畔,一名秦军士卒脚下步伐不断加快,精神也已经极度亢奋的程度。

    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这名秦军士卒的脚下突然踩空了,然后便是一阵地手忙脚乱。

    “啊……”

    伴随着一道有些凄惨的声音,因为身体重心不稳的他重重地摔在了前方的地面之上。

    他想站起来,但是因为刚刚那一摔而有些迟缓的手脚仿佛将他吸在了地面之上,试了好几次也没有顺利站起来。

    “前面有人摔倒了,后面的人从两边走,注意脚下。”

    一道声音忽然传入了他的耳畔,然后他的视野之中立时出现一张张有些模糊的脸庞。

    等到借助周围火把的亮光看清楚这些人脸之时,这名秦军士卒终于知道了前方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人的身份。

    他就是这支大军的主将,百里邑。

    脸上带着无比真诚的笑容轻轻伸出右手,百里邑轻声问道:“没事吧。”

    看到那只伸来的右手,这名秦军士卒也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任由面前秦将百里邑将他拉了起来。

    直到从地上站起身来之后,这名秦军士卒才从那阵茫然之中惊醒,“将军,我没事。”

    听到了他的回答,秦将百里邑脸上再次浮现了一丝笑容。

    “将你的火把给他。”命令自己的亲卫将手中火把交到这名秦军士卒的手中,秦将百里邑轻轻拍了拍这名秦军士卒身上的尘土,“夜晚行军,注意脚下。”

    “诺。”听到秦将百里邑的嘱咐,这名秦军士卒随即挺身一诺。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了一阵感动,脸上的神情也是因为将军的那份关心变得十分严肃。

    等到秦将百里邑率领着自己的亲卫渐渐走远之后,这名秦军士卒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一支火把之上熊熊燃烧的烈火,再一次地迈开了自己的步伐。

    一支火把,两支火把,三支火把……

    秦军士卒手中的数万支火把形成了黑暗之中的一条火龙,而它的目标正是前方不远处的韩国渑池。

    经过了一夜的星夜兼程,数万秦军终于走出了函谷关以东的崇山峻岭,即将抵达此次所要进攻的目标。

    当视野之中隐约看清那一座隐没于清晨薄雾之中的城池轮廓,秦军百里邑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笑意。

    他们总算是抵达了渑池附近。

    转身看向身后跟随了自己一夜的亲卫,秦将百里邑沉声下令道:“命令大军就地休息,等待进攻命令。”

    “诺。”

    就在秦国大军经过了一夜行军已经抵达的渑池附近并进行短暂休整的时候,渑池之中韩军士卒以及韩国百姓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事实上,无论是那些渑池守军还是城内韩人都认为秦魏交战的函谷关与渑池之间还隔着一个魏国的陕县,秦军是怎么也不可能越过陕县来攻击渑池的。

    虽然距离渑池并不算远的函谷关城下已经是尸横遍野,但是如今的渑池依旧没有多少大战来临的紧迫感。

    除了那些增加没有多少的守城士卒之外,唯一能够证明着前方正陷入大战的也只有那一车车从渑池运往函谷关前线的粮草锱重了。

    “嗷嗷嗷……”

    一声嘹亮的鸡鸣之音响彻宁静的渑池城,不仅叫醒了沉睡了一夜的太阳,也将渑池的百姓从睡梦之中拉了起来。

    伴随着渑池城那一扇城门开门之时的木头挤压声响,休息了一夜的渑池城开始了崭新的一天。

    “驾驾驾……”

    一阵阵的催马之声在渑池城门附近响起,已经驾车不知道多少年的御者不断催动马匹向前挪动,而他们身后的车上装着的是送往函谷关前线的粮草锱重。

    看看前方缓缓移动着的马匹,再看看后方那排队等着出城的马车,御者旁边一名负责押运的韩军士卒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焦急神情。

    “后生,耐心点,出了城就快了。”看出了身旁韩军士卒心中的焦急,御者赶忙安慰道。

    看着前方因为拥堵而有些缓慢的出城队伍,御者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问道:“后生,着急了?”

    听到身旁御者的询问声,那名年轻的韩军士卒也不回答,反倒是轻声问道:“怎么又要往前线送粮草锱重啊?我记得上一次送粮草锱重还是五日之前呢?”

    “前线需要就送的频繁呗。”听到身旁护卫的韩军士卒的牢骚声,御者先是略带敷衍地回答道。

    然后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这边之后,这名御者就开始悄悄说起了自己从前线军营的亲戚那里听来的消息。

    “我听说啊这次要进攻的函谷关城防坚固,坚守的秦军又悍不畏死,前线主将组织了好多次进攻都没有打下来。”

    “如果想要组织进攻那不得消耗大量的粮草锱重,所以我说运送粮草锱重越来越频繁很正常。”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名御者口中突然就吐出了一声叹息。

    “唉……”

    “我听说运送粮草锱重还是好的,真正可怜的是那些与对面秦军正面交战的士卒。”

    “一场拼杀下来,要是活下来倒还有希望,要是死了那就真的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我们韩国又不像北面的魏国还有西面的秦国那样,战死的士卒国家还会进行抚恤,那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将士死了也就是死了。”

    听身旁的车夫说到前线战事的惨烈,手持长戈负责护卫的年轻韩卒脸上的神色却是并不怎么好看。

    他害怕哪一天自己也会如同前方与秦军交战的士卒那般,成为一具无人在意的尸体。

    似乎是看出了这位年轻韩卒心中所想,那名御者轻声说道:“后生,我也算长你几岁,看你也顺眼,给你一个忠告。”

    “我们韩国不比魏国,更不比秦国。”

    “战场之上你就算是胜了功劳也是那些贵族的,而你死了也就真的死了,没人会在乎的。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不妨就……”

    说到这里御者的话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但是一直默默倾听着他的每一句话的年轻韩卒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还不等他出言回复身旁御者的话语,一道带着惊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秦军来了。”

    下意识地看向前方已经走出城门的马车,一只只锐利的弩矢已经将御者、士卒连带着那些马匹射成了刺猬。

    再将视线拉远一点,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一排排黑色的军队,而在这些黑色军队中央竖立着一杆黑底白字的秦字大旗。

    就在那一刻,那一个用篆体写就的秦字深深印刻在了这名韩军士卒脑海之中。

    没等他看多久,秦军下一轮的弩箭便已如期而至。

    这名秦军士卒只记得自己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给拖进了马车车底,除此以外便没有了任何的记忆。

    另一边看着果真如同潜入渑池城中的斥候回报上说的那样,韩军将会在今天运送粮草锱重上前线,秦将百里邑的脸上充满了笑意。

    如今这一车车的粮草锱重已经不是维系前方韩军士卒作战的物资,而是变成了一把把切断他们退路的利刃。

    渑池城中的韩军士卒想要关上那一扇厚重的城门,但是那些载满了粮草锱重的马车已经让这变得基本不可能了。

    缓缓举起刚刚拔出剑鞘的锋利长剑,秦将百里邑的目光之中闪烁出了一道寒芒,脸上的神情也是愈发的冰冷。

    “传我将令,全军进攻。”

    “诺。”

    伴随着这一道军令的下达,数万秦军将士呐喊着向着对面已经门户大开的渑池城冲了过去。

    ……

    一个时辰之后,秦将百里邑站在渑池的城墙之上,静静注视着那面在风中不断飘扬的秦字大旗。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与其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充满兴奋的禀报声,“将军,渑池已被我军完全拿下,我军正在搜索残敌。”

    “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