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函谷关。

    在连续躲过了关墙之上秦军扔下的滚木礌石、洒下滚烫金汁之后,一名身手矫健的赵军士卒沿着脚下的云梯缓缓接近了函谷关的关墙。

    就在即将抵达函谷关关墙之上的时候,这名赵军士卒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他。

    征战多年锻炼出来的本能让这名赵军士卒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并没有急着攀上函谷关的关墙了。

    而正是依靠着这种提前感知危险的本能,使得这位赵军士卒躲过了足以致命的一击。

    顷刻之间,一柄在眼光之下闪耀着寒光的长剑忽然从他的头顶之上划过,长剑挥动所带起的劲气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这名士卒刚刚下意识的躲避动作,从他头上划过了这柄长剑或许已经将他的头颅斩下,而那时的他只能化作一具尸体无力地从云梯之上摔落下去。

    清晰地听到头顶不远处传来的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这名赵军士卒心中暗呼侥幸之余,也不禁加快了自己攀爬的速度。

    如今的他依旧处在云梯之上,全身本事因为脚下的云梯而被限制大半。若是城墙之上的秦军再次向他挥出长剑,这名赵军士卒也没有了躲避掉的信心。

    对于这名赵军士卒而言,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攀上面前函谷关的关墙,使得自己能够抽出身来和关墙之上的秦军士卒进行正面较量。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这名赵军士卒趁着关墙之上秦军挥剑的空当,手脚并用地就翻上了函谷关的关墙。

    当这名赵军士卒的双脚稳稳站在了函谷关关墙之上之时,他才有余力让自己的视线环顾左右,以确定自己周围敌我双方的态势变化。

    可是不观察还好,这一观察之下这名赵军士卒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就见在他的面前此刻正站立着十数名秦军士卒,此刻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柄长剑与一张盾牌,与此同时他们看向这名赵军士卒的眼神之中都隐隐透露出了几分杀意。

    很显然在这些秦军士卒的心中眼前这名赵军士卒已经不是一个敌人,而是就要死在他们剑下的一具尸体。

    感受着这些秦军士卒那十数道无比危险的视线,这名赵军士卒轻轻吞了吞口水,心中更是充满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巨大的恐惧渐渐弥漫这名赵军士卒的全身,而此刻唯一能够给予他安慰的恐怕也只有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那柄泛着金色光芒的长剑了。

    右手前伸用那柄金色长剑将自己的身躯护住,这名赵军士卒快速打量着自己的四周,以确定是否有可以突出重围的路径。

    可惜的是此刻这名赵军士卒面前的空地已经被这十数名秦军士卒完全占据,根本就不可能给他留下突出重围的空隙。

    眼见前方已经是无路可进、退回后方的云梯更是死路一条,这名赵军士卒心中的那份对于死亡的恐惧逐渐化为了熊熊燃烧的战火。

    “杀……”

    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吼出这一句之后,这名赵军士卒奋不顾身地向着前方十数名秦军士卒直冲而去。

    凭借多年征战锻炼出来的本能堪堪躲避掉了对面一名秦军士卒刺出的长剑之后,这名赵军士卒飞快向着迎面而来的一名秦军挥出了手中的这一箭。

    就在这名赵军士卒以为自己这一击即将得手,甚至他的目光之中已经浮现了一丝喜色之际,一张盾牌忽然出现在这名秦军士卒的身前硬生生地将这致命一击挡了下来。

    不仅仅是原本必中的一击在这面突然出现的盾牌影响之下落了空,而且因为受到了盾牌之上回返的巨力的影响,这名赵军士卒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在对面赵军士卒身形不稳之际,与他交手的秦军士卒可不会说什么恪守君子之礼,而是秉持着武安君吴起在训练他们之时传授他们的理念。

    趁敌人病,要敌人命。

    与自己身旁的同袍相互对视一眼并迅速达成了统一的默契之后,其中两名秦军士卒手握长剑就向着这名赵军士卒冲了过去。

    眼见对面迎着自己而来的两名秦军士卒,退了几步之后逐渐稳住了身形的赵军士卒眼见形势不妙,赶紧架起手中长剑做出了一个格挡的架势。

    只听“铛”的一声,这名赵军士卒手中长剑与其中一名秦军士卒手中兵器相交一处,双方顿时陷入到了一种短暂且脆弱的平衡之中。

    不过别忘了这次这名赵军士卒所要交锋的对象可是两名秦军士卒,此刻的他只堪堪挡下了一名秦军的攻势,另外一名秦军可还没有发动致命一击呢。

    就在这名赵军士卒与眼前这名秦军士卒相持之际,一柄锋利的长剑忽然以一个无比诡异地角度刺入了赵军士卒的要害之处。

    伴随着锋利长剑划破甲胄刺入血肉的声音,伴随着这名赵军士卒因为突然出现的疼痛而发出的闷哼声,这一场双方之间的小规模战斗处在了完结的边缘。

    趁着这名赵军士卒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来不及反应之际,刚刚与他对峙的那名秦军士卒手中长剑越过他的防御直直向着他的胸膛刺了过去。

    又是一声锋利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连续受到重击的赵军士卒又是一声闷哼,一股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就这么滑落了下来。

    数息之后,在面前十数名秦军士卒的见证之下这名赵军士卒失去了意识,直直地摔倒在了这些秦军士卒的面前。

    刚刚这一幕幕场景不过是过去数个时辰函谷关关墙之上秦赵两军激烈交锋的一个缩影,而在这无比残酷的战场之上不知道有多少秦军、又有多少赵军就这么成为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当然相对于作为攻城一方的赵军而言,作为防守一方并且依托着身下函谷关这座天下雄关的秦军显然更加占据上风。

    靠着公输车、床弩、强弩手这三道防线所形成的强大火力,秦军在两军交锋之际便就可以有力对赵军产生杀伤。

    靠着函谷关内充足的滚木、礌石以及提前准备好并煮开的金汁,秦军对于顺着云梯就要爬上关墙的赵军士卒也是形成不小的杀伤。

    而当少数赵军顺着函谷关关墙防御的空隙攀上高墙之际,关墙之上的秦军也往往可以迅速调集机动突击力量前去将这些漏网之鱼消灭殆尽。

    总体来说,虽然战场之上难免有着惊险的场景,但是函谷关关墙还是牢牢掌控在秦军的手中,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丢失的迹象。

    函谷关关墙之上以及关城之外秦赵两军的战斗,此刻正被坐镇函谷关关墙的函谷关将军百里邑看在眼中。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也逃不过此刻正站在战场后方的一辆赵国战车之上,身穿着赵军将领甲胄的赵军主将晋阳君赵垣的双眼。

    看着函谷关关前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看着前方云梯之上不断摔落下来的赵军士卒,看着依旧看不出半分进展的关上战况,晋阳君赵垣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阴霾。

    此刻这位赵军主将已经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座被称为天下雄关的函谷关的坚固,也知晓了秦军士卒确实如同天下诸侯印象之中的那般强大。

    原本晋阳君赵垣以为通过数月或真实或试探性地进攻,驻守在函谷关内的数万秦军士卒会被自己麾下的十五万大军渐渐消弭掉那强大的士气。

    不过从今天这场数月以来最大规模的进攻看来,函谷关内秦军的士气不仅没有被削弱,反倒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之中被不断地加强了。

    现在看来要想拿下眼前这座函谷关,他麾下这十数万大军恐怕还要耗费不少的精力,损失不少的精锐啊。

    念及此处,晋阳君赵垣的视线不由看向了西方的天际,此刻的太阳已经从之前的冉冉升起变成了此刻的渐渐西沉。

    明白了天色已经不早,眼看着前方的战局依旧没有进展,赵军主将赵垣的双眼渐渐眯起。

    数息之后,跟随在这名赵军主将身旁的副将突然听到了他低沉而有力的命令,“传我将领,全军退兵。”

    “诺。”听到晋阳君赵垣的这一道命令,身旁副将立刻躬身领命。

    片刻之后,赵军阵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声鸣金之音,而这也就象征着身为主将的晋阳君赵垣所下达的撤退命令。

    声音就是命令,而军令如山倒。

    当自己的耳畔响起来自后方的鸣金之音的时候,前方战场之上的赵军士卒立刻选择脱离战场,有序地向着后方的赵军方阵退了回去。

    眼见赵军有撤退之势,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兵力远远不及对方只不过是靠着函谷关坚固的关防才能占据上风的秦将百里邑向着麾下的士卒下达了禁止追击的命令。

    就这样在赵军的有序地撤退之下,在秦军的有意停止之下,今天这一场残酷而又漫长的战斗渐渐画上了一个句号。

    等到看着视野之中的赵军完全退去之后,函谷关的关墙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的兴奋高吼。

    这是秦军士卒在庆祝着自己今日的胜利,庆祝着他们再一次守住了身下这座对于秦国来说无比重要的函谷关。

    当今日的战斗宣告结束不过一个时辰之后,火红的太阳已经悄悄落下了地平线,漆黑的渐渐笼罩了天地之间。

    位于函谷关外的赵军大营之中,经历了一天战斗的赵军士卒正在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时间,而处于大营核心位置的主帐之中却依旧亮着盏盏灯火。

    借助着主帐之中那一盏盏烛火的亮光,作为赵军主将的晋阳君赵垣此刻正眉头紧缩地凝视着前方几案之上的那一幅地图。

    过去数月之间他曾经无数次仔细端详过眼前这幅地图,甚至也曾亲自去勘察函谷关周围的地形,为的就是寻找出一条可以绕过眼前这座难啃的函谷关直通秦国关中的通路。

    可是最终的结局却是不太尽如人意。

    倒不是茫茫的秦岭山脉之中找不到一条可以直通秦国关中的道路,而是这些道路往往都不适合于大军通行。

    若是十数万赵军贸然借助这一条条山路向着关中挺进,不仅有可能被驻守于函谷关之中的秦军发现,而且一路之上赵军的后勤补给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正是因为数月之间的探索屡屡受挫,函谷关外的十五万赵军才不断调集大军,多次猛攻秦军严阵以待的函谷关。

    不过这数月以来所取得的战绩以及所产生的伤亡,让作为赵军主将的晋阳君赵垣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而就在大帐之中的晋阳君赵垣眉头深锁之际,一道来自帐外的禀报声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考。

    “报……”

    “启禀君上,大司马求见。”

    “哦?”

    听到帐外亲兵说是大司马求见,晋阳君心中随即就产生了数道疑问。

    大司马赵平此刻不应该是身处都城邯郸,辅佐赵侯赵章处理赵国军务吗?怎么会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前线军营?又怎么会深夜求见?

    带着心中的这种种疑惑,晋阳君赵垣缓缓收起几案之上的那幅地图并向着帐外大喊一声,“请大司马入帐。”

    “诺。”

    数息之后晋阳君赵垣的大帐帐帘被掀了开来,首先是作为晋阳君亲兵的一名赵军士卒进入帐中,紧随其后的那人赫然就是受赵侯赵章之命前来的大司马赵平。

    看见此刻正坐在几案之后的晋阳君赵垣,大司马赵平立刻快步上前向着他躬身一礼,“赵平见过君上。”

    “大司马不必多礼。”眼见面前的大司马赵平如此动作,几案之后的晋阳君赵垣快速起身来到了他的身前,“大司马千里迢迢来我军营所为何事啊?”

    “事关重大,还请君上屏退左右。”

    说着大司马赵平的视线缓缓移动,并最终落在了自己身旁那位领着自己入帐的亲兵身上,眼神之中更是多了几分郑重的神情。

    眼见大司马赵平如此,晋阳君赵垣向着那名亲兵轻声命令,“你先下去休息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