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就在安邑城中的魏国百姓开始了新一天忙碌的同时,一则令人心中不免惊诧的消息却是在安邑城中渐渐传扬了起来。

    这则消息便是继位成为魏国国君二十一载的魏击,于昨日薨逝在了魏宫寝殿之中。

    对于魏击这位执掌了魏国大权整整二十一年的魏侯,身处都城的魏国百姓心中的印象却是并不算好。

    一方面,这位魏侯拥有一个难以超越的父亲作为比较。

    魏文侯魏斯主政时期,靠着魏文侯魏斯礼贤下士、重用贤才的声名,魏国迅速笼络了诸如李悝、翟璜、乐羊等一系列的贤才。

    通过李悝变法魏国国力日渐强盛,并迅速脱颖而出成为了三晋之中最为强大的国家。

    在内有了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在外又有三晋之中的魏韩以及鲁卫等国家跟随,魏国开始大踏步地迈上了争霸天下的道路。

    往西击败国内政局动荡的秦国,夺取了秦晋争议了数百年的河西之地;在东击败了国内田氏坐大的齐国,更是迫使一个强大的齐国分裂成了北齐与南陈。

    靠着魏国自身强大的国力和三晋之间共同进退,对于秦齐两国内部矛盾的因势利导,魏文侯时期的魏国对外战争几乎无往而不利。

    魏国由此成为了天下诸侯心目之中的天下第一强国。

    可以说在魏国百姓的心目之中,魏文侯永远是那个魏文侯,他的地位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撼动的。

    至于这位魏侯魏击在魏国百姓心目之中印象不好的另外一方面原因,那就不得不说说这些年来魏侯魏击的四面树敌了。

    可以看出魏文侯魏斯给自己儿子魏击留下的可是一个无比强大的魏国,可是魏侯魏击却是并没有父亲魏斯给他留的这份家业守住。

    在河西少梁一战之中重创了秦国,并从秦国手中夺取了整个河西之地作为缓冲之后,其实魏国的整个战略重心已经渐渐向东转移了。

    通过一场由魏国这个霸主牵头的诸侯联军讨伐齐国的战争,以及其后的一场平陆之会,魏文侯魏斯抓住了齐国国内的君卿不和的矛盾,彻底地分裂了曾经作为天下霸主的齐国。

    而齐国就是魏文侯魏斯为自己的儿子留下的王霸之基。

    当此之时,西方的秦国依旧还在舔食着少梁之战留下的伤口,南方的楚国依旧未从楚王为盗所杀的余波之中缓过神来。

    只要魏国能够用利益安抚住赵国、韩国、越国等盟友,逐步蚕食齐陈两国并从中取得大部分的利益,那几乎是顺势而为的事情。

    若是这一切真的能够实现,到时候就算是秦国通过变法逐渐强大起来、就算是秦国占据了巴蜀之地作为后方。

    整合了春秋时期晋国、齐国大部分力量,拥有了九州之一的青州作为其战略纵深,并且还有着赵国、韩国、越国、卫国等国家追随的强大魏国又哪里会惧怕秦国呢?

    若是这个时空的时间线真的如同这样发展,秦国是否能够按照原时空之中的轨迹一统天下也或未可知。

    不过上天终究是眷顾秦国的。

    过去数十年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人们,魏侯魏击登位之后并没有按照魏文侯的既定战略执行,而是走上了一条四面出击、四方树敌的道路。

    继位之初,为了打压南方逐渐从国内的动乱之中缓过来的楚国,魏侯魏击发动了三晋对楚国的战争。

    这场战争的失败让楚悼王芈疑感受到了来自北方的强大压力,成为了昔日互为盟友、共同对抗强大晋国的秦国与楚国重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之上。

    其次,为了使得自己所选定的人选成为下一任的赵国国君,魏侯魏击果断选择彻底撕破脸皮,后来更是联合自己的盟友卫国一同入侵赵国国土。

    这一战魏国的失败、赵国的胜利不仅仅使得魏国战无不胜的神话破灭,更是将赵国彻底推向了魏国的对立面。

    至此,魏文侯精心规划的魏国战略已经完全落空,拥有了秦国、楚国、赵国三大对手的魏国最终陷入到了四战之地的局面之中。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魏国在秦国、楚国、赵国三大强国的多面夹击之下又如何能够不会落败呢?

    而这场大败的结果便是魏国丢失了包括河西、上郡还有的上洛之地在内的千余里土地,魏国的河东之地至此完全暴露在了秦军强大的兵锋之下。

    为了扭转这一战略之上的劣势,也为了阻挡日渐崛起的秦国,明知道自己快要不行的魏侯魏击发起了这一次三晋伐秦之战。

    伴随着秦国在北方、中部、南方三个方向的全面进攻,伴随着三晋联军的节节败退,伴随着东南之地的越国已经是烽烟遍地。

    魏国已经是彻底输掉了这一场对秦国的战争,而这也就意味着魏国再也没有了角逐天下霸主的资格。

    明白这一点的不仅仅有刚刚薨逝的魏侯魏击,魏国朝堂之上的诸位魏国重臣,而且还有魏国酒肆之中那些明晓天下大势的列国贤才以及听其叙述而心痛不已的魏国百姓们。

    这也就是得知魏侯魏击薨逝的消息之后,那些身处魏国都城安邑的百姓们心中会有几分解脱的感觉的缘由。

    不过纵使这位魏侯有着千般万般的不是,但是人死为大,不少魏国百姓的心中还是难免有几分的悲伤。

    除此之外魏国百姓的心中还有几分的迷茫,对于新任魏侯能否带领魏国走出困境的迷茫,对于魏国看不清方向的前路的迷茫。

    几分解脱、几分悲伤、几分迷茫,这便是如今身处安邑这个魏国权力中心的魏国百姓心中的复杂心情。

    而相比较于那些心中充满着复杂心绪的魏国百姓,此刻身处安邑公子府之中的魏国公子魏缓心中却是有着别样的思绪。

    一爵爵清澈透亮的水流缓缓从瓦罐之中倾泻而出,一口口的醇香的美酒被灌入嘴中,坐于公子府后院一座小亭之中公子魏缓仿佛没有感觉一般不断举起的右手。

    公子魏缓这是在发泄,发泄对于自己昨日薨逝的父侯魏击的不满,发泄对于自己即将登上魏侯之位的兄长魏罃的不满。

    自从五年之前在河东与秦军骑兵的那一场交战之中落败被俘之后,原本炽手可热的魏国公子,便成为了魏国朝堂之上的边缘人物。

    对于曾经那么重视自己的父亲不时看向自己的失望眼神,对于那些曾经逢迎自己的魏国朝臣不时传来讥笑声音,身为魏国公子的魏缓感到了无比的耻辱。

    公子魏缓兢兢业业地处理着父亲魏击交给自己的每一件事,只希望有一天父亲魏击能够重新看到他的能力。

    可惜这一天却是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当亲耳听到宫中内侍紧急传来的消息,当亲眼看到自己离世的父亲魏击之时,公子魏缓觉得自己的天突然之间崩塌了。

    对于父亲魏击没有选择他作为魏国国君,对于自己的兄长魏罃成为国君,公子魏缓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唯一能够做的或许也只有一次次地将酒爵之中的美酒灌入口中,以此来麻痹他无比痛苦的心吧。

    也就是在公子魏缓独坐于后院小亭之中,企图用美酒麻痹自己的内心之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愈发清晰的脚步声。

    “砰……”

    以为是府中侍者的公子魏缓随手扔出了手中酒爵,半是不满半是发泄地大声吼道:“不是说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进入此处百步之内的吗?”

    当这位魏国公子夹杂着几分愤怒的吼声响起之后,身后的脚步声却是忽然一顿,仿佛真的是这股吼声起了效果一般。

    不过这个效果并没有持续多久,那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了公子魏缓的身后,直到一道金属与石板敲击的声响出现在公子魏缓的面前。

    顺着这个刚刚被他含怒投掷而出的酒爵缓缓向上,公子魏缓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位身穿墨色劲装、面带笑容的中年男子。

    “你你你……,你是何人?来我府中何事?”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陌生男子,公子魏缓的心中却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不过身为一国公子的自觉还是让他努力地压制着心中恐惧,问起了面前这人的来意。

    “公子在此独自饮酒,难道不觉孤寂吗?”

    问出这个问题,这名陌生的中年人仿佛根本没有将自己当作人一般,径直坐在了公子魏缓的面前。

    轻轻举起放在一旁的瓦罐,猛灌了一大口其中的美酒之后,这名墨色劲装的中年人笑容越发灿烂地对着公子魏缓说道:“公子刚刚询问在下是何人,在下也不隐瞒。”

    “在下黑明,秦国黑冰台首领。”

    黑冰台这三个字一出口,对面的公子魏缓脸上的神情随即就是一变,心中更是涌起了一阵的惊涛骇浪。

    “黑冰台!”

    “你是秦国派出的细作。”大声喊出了这句话之后,公子魏缓有些惊恐又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你你你……,你到我府上究竟有何图谋?”

    “不瞒公子,在下此来,乃是为了谋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黑明的脸上虽然依旧是笑容满面,但他的目光之中却是一阵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