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行简赶紧服软,道:“知道了,我知道了。”文行简颇有哄小孩子的语气,实际上心中确实觉得愧对他们。

    谢符见他认错认得诚恳,心里好受了一点点,于是不计前嫌,答应和他同桌吃饭了。

    昏暗的烛火下,这间茅屋显得格外温馨。简单的房间,一张四方桌,两盘菜肴,四个人,热闹却不嘈杂;腾腾热气中,是文行简的生活。

    可惜好不容易有顿好菜,他却吃不下。

    被自己的手熏的。

    晚间,文行简和谢筠算了一笔账,得知他家祖宅贱卖,才卖了五两银子,二两买了两方棺木,三两给了自己。所以欠谢筠五两银子。

    说是这样说,五两银子未必可以从他二叔手里把祖宅买回来,所以在他心里是认定既欠钱,又欠房子的。

    他买了一些下葬的必需品花去一百文,所以剩下二两银子九百文钱。刘三儿给了他一两银子,买菜花去三十文,给了谢符六十五文,还剩九百零五文钱,一共还有三两银子八百零五文钱。

    他自留三百零五文钱,其他全给了谢筠,三两银子就当先还他的,剩下的五百文钱能让他们四个吃大半个月了。

    谢符看着文行简还算有良心,心里又舒坦了几分,晚上睡了个好觉。

    文行简是被敲锣打鼓吵醒的,他伸了个懒腰,便见一群衣着不凡的人站在他院门口,同谢筠说这什么。

    一个少年一溜烟地跑进门,文行简顺势逮住他,抓着他的衣领问:“咋了?”

    “颍州城刘老爷家的二公子摆宴,请城里有学之士去……”谢符忘了请去干嘛了,便瞎说道:“请去吃饭。我大哥就是其中一个。哦,好像还要赏一百两银子。”

    文行简松了手。

    好事。

    反正他也忘了署名,而且也不是他的故事,谢筠得到这个名声,也不是不可以。

    他掏出折成豆腐块大小的纸张,上面写着故事的结局。拍到谢符的胸前,道:“给你大哥送去。”

    谢符好奇心重,却不好好念书,打开一看没看懂,顿感无趣。

    “这是何物啊?”

    文行简坐在门槛上,撑着脑袋笑盈盈看着他,道:“送去。”

    “卖狗屁关子。。。”谢符嘴上生气,可还是老实给谢筠送去。

    这边人的情况说的很清楚,谢筠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结果谢符把那张纸交到他手里。便立即明白,文行简是要把这份功劳送给他。

    文行简正人逢喜事精神爽,等那些人看完了这最后一点,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谁知谢筠指着他问道:“可否带他前去?”

    所有人都是刘二亲点的人,这些小厮不敢怠慢,便欣然同意。文行简是被谢筠强拉去的。

    就这样刘二把要陪刘三儿玩的人抢走了,刘三儿欲哭无泪,只能跟着文行简坐在一旁,看这场无聊的宴会。

    宴会放在刘府的西厅,西厅之大可坐百人。今日除却请来的四十名学士,还有十三名刘二的朋友。这十三人大多是昨日侮辱文行简的那伙人。

    刘三儿他也不去上座,反而跟着文行简在后面厮混。

    “你爹不是不许你二哥听书吗?怎么今天敢如此大张旗鼓?”

    “这请来的都是文人学士,我爹反正很高兴。怎么?这和听书有什么关系?”

    咳咳!张力斜睨文行简一眼,道:“今天不都是有识之士吗,为何有个白丁也能坐上来?”

    宴会上的人交头接耳,或羡艳西厅的奢华,或互相恭维对方的文采,或思索刘二出的题目该如何续写,却突然被张力的突兀之语吸引。

    一众人人随着张力的目光看向文行简。他这粗布麻衣的打扮,堂堂九尺之躯差点要被这数十道目光刀穿。

    “我带来的,咋滴?”刘三儿昨天憋了一肚子气,今天在他的地盘,不怕他们撒野。

    “你!”

    眼看差点乱起来,谢筠开口了。

    他坐在此处,并不适应这种恭维的宴会。早就如坐针毡,巴不得赶紧结束,于是搭话道:“二公子的题,在下此处已有答案。”

    刘二为难起来,一面是心心念念的故事结局,一面是兄弟的面子。谁知张力替他做了选择,早早起身接过谢筠手上的纸,边看往回走。

    十几个人赶紧凑上去想看看,只是张力一言不发,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张力看完,一掌拍在桌案上,打翻了茶盏。

    下面的人不明所以,但吓得直哆嗦,更没人敢言一句。

    刘二疑惑万分,抢过来看……

    叮——任务进度更新

    叮——任务进度更新

    叮——任务进度更新8

    ······

    “妙!甚妙!”

    看过的十几位公子纷纷夸赞,张力忙向谢筠行礼,举止十分尊敬,敬道:“谢公子文采斐然,不知胸中仍有笔墨?”

    “我愿出二百两,请公子来我张府教学。”

    教学只是表面叫法,其实是想让谢筠天天写故事给他看罢了。

    “那不行,今日是在刘府设宴,理应在刘府教学才是。”刘二此时当仁不让,根本来不及顾及兄弟面子。毕竟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玄妙的故事。

    后面几人看完,也纷纷过来抢人,竟然把价钱抬到了年薪五百两之高。

    座下的夫子先生们,自然不忿,有人问道:“我等还未答题,诸位公子怎么就认定是他呢?”

    “我说是就是!”张力辩到。

    他一向是蛮横的。

    文行简明白其中的道理。毕竟管你是谁写的文,读者看得过瘾、爽了就行了。

    谢筠站起,答:“多谢诸位美意,只是这篇并非出自在下之手。”

    “啊?”

    文行简也跟着震惊,他已经明确表示让谢筠顶替下作者,而自己今天只是来看戏的。没想到谢筠完全不顾这么些人的面子,硬是有要说出来的意思。

    张力不改恭敬,拜问道:“那出自何人之手?”

    谢筠伸手指向文行简道:“正是这位。”

    文行简不好意思,笑笑。

    张力看都没看就朝文行简一拜,拜完抬头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事。皱眉,脸上肌肉扭曲,结巴,“不,不不可能。”

    又立马回想起昨日刘三儿说起的事情,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他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其他人见此情景,想起昨日自己干的混账事,不免多有尴尬,再想想方才自己的作风,恨不得找个老鼠洞就此钻进去。

    “原来是你。”刘二和文行简并无过节,拉拢他道:“不知五百两年薪,文公子可愿意前来?”

    五百两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肖想的数字,那些有学之士或因才学不够,不能再进一步;或因财力微薄,没有再进一步的条件。听到这种条件,没有人是不动心的。

    见刘二马上要把文行简抢走了,张力顾不得扭捏,竟再向文行简拜去:“昨日多有得罪,还望文,文公子海涵。”

    文行简一向不怎么在乎这些事,才能活的开心。欣然接受了道歉,不过也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是写网文的,但志不在这方寸书房之间。

    不过这更让张力等人以为,文行简其人,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对他的仰慕之情更甚。

    文行简和谢筠出门,被刘府的人拦住。刘二他言而有信,尽管文行简拒绝了他的好意,他还是派人送来早就承诺的一百两纹银。

    文行简却之不恭,既然缺钱,何必气。

    欣然接受了这些钱,立马辞去了刘府短工的工作,引得刘三儿惆怅了好几日。

    文行简背着个大包袱,暗暗感叹这一百两银子还挺重,大概有个七八斤的样子。

    “我来吧。”谢筠见他吃力,便道。

    文行简摆手,虽然他力气不算大,但至少还是练过的,七八斤的东西还是拿得起的,就是路长了可能会手酸,可他哪肯在人前示弱。

    “没事没事,等我拿不动了再给你。”

    “谢兄日后要做什么呢?”

    “要进京赶考吗?”

    文行简都盘算好了,先帮他把祖宅赎回来,谢筠进京赶考的时候,他就替谢筠照顾弟弟妹妹,自己再开一家书局,好好码字,虽然没了谢筠,可谢澜清会写字啊,让她代笔也是可以的。而这第一批顾,就是今日宴会上的公子哥儿们了。

    谢筠似乎有些惆怅,道:“秋闱还需许久,不急。”

    文行简走着走着忽然停了。

    “怎么了?”

    文行简忙把包袱推在谢筠身上:“我实在背不动了。”

    他放下包袱一身轻松,叉着腰左顾右盼,忽然指着前方道:“我们雇辆马车吧。”

    他这是犯懒筋,少爷的娇气又上来了。

    刘府西厅的宴会没有散,十几位公子倒是走了,不过刘二留下了众位夫子先生。他正坐在上座,拿着许多纸张犯难。

    因为他想要取代文行简。

    这是他让所有人对故事的续写,但都不尽人意。原本是有些比较好的,可是看过文行简的版本,便总觉得少些什么东西。

    刘二做这些是有野心的,他自小被父母给予厚望,虽然醉心于听书,但如果能将写书发展成一个行业为家牟利,既能得到父亲的认可,又能让自己过过瘾,岂非两全其美。

    但无奈这些人的能力差些火候,开书局也并非不可。但瞧文行简今日作风,他便觉得文行简这人并不简单,日后可能会成竞争对手,所以这不到火候的功夫便不能用了。

    思来想去,他打发走了许多人,只留下五个最看好的。吩咐他们道:“我欲开一书局,不过几位先生的能力,在下认为还有要学习之处,所以我希望尔等能去向今日那位文公子拜师学艺,学成归来时,我定厚禄聘请各位先生。”

    他这话有些侮辱人,五位被他气走了三位,只剩两人。

    刘二也不阻拦,正说明剩下的两人才是他要找的人。

    刘二提醒道:“但是不可对文行简说出你们的真实目的,只说你们拜师学艺,他要你们干什么便干什么。”

    两人家庭并不富裕,刘二出手又阔绰,想必学成归来必然是好日子连连。

    尽管手段有些卑劣,但仍旧欣然答应。

    文行简将一百两银子分了谢筠一半。

    谢符看文行简突然顺眼多了,但忽然很疑惑地看着他大哥。

    文行简也有同样的感受,平时谢筠怎会受无功之禄呢?

    他不是说这是无功之禄,没有谢筠的润色,他觉得那故事的效果起码要打一半的折扣。而是谢筠会认为这五十两是无功之禄,按他的为人必定会拒绝。

    可谢筠今日连推拖一下都没有,岂不是很奇怪?

    谢筠被两人盯得不自在,问:“怎么了?”

    文行简虽然有疑惑,但不会情商低到如此地步,心虚地摇头:“没事。”

    不过谢筠收下他的钱,他反而是高兴的。很高兴。他也说不出什么感觉,或许是有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意味罢。

    不过这钱谢筠收的不长久,立马就被文行简拿来了。名义是想开书局,缺钱,于是找他借钱,算是合伙投资。谢筠不置可否,只是把钱交给他,谢符却格外热情起来,无比支持谢筠此次的决定。

    这一夜文行简睡的格外舒坦,醒来时院门站了两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