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骇然,文行简只觉得头皮不自觉地麻了一瞬。现代的电影小说中的凄惨场面很多,但亲眼所见的震撼却不是语言可形容的。

    “谁?”

    不知他俩怎么惊动了里面的人,那些吊着的“女尸”一个个缓缓转动头颅,把目光汇聚到两人身上。

    文行简忽然有种感觉。犹如他正走在无边的黑暗里,忽然无数的探照灯从四面八方向他打来,这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谢筠嘴唇微动:“活着。”

    没死?

    那些人也愣住了,她们被吊着的日子很长,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不速之”。一时不能分辨两人的好坏。

    她们脸上没有期待被获救的激动,而是明确的对两个人的厌恶。不过不是针对文行简和谢筠,而是所有男人。

    文行简看得出来那些人对自己的厌恶,糊涂了。

    这些人和那男人是不是一伙的?到底是被绑架?还是另有什么阴谋?

    他小心翼翼侧头,不惊起那些人的尖叫下,看了眼谢筠。

    对方也在看着他,不过文行简很快发现谢筠看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在地上爬的女人。

    文行简看了三秒,认出了这个女人。这人比他昨天见到的狼狈了许多,衣服上有干了的血迹,那衣服上破了的地方粘在伤口上,被结的血痂嵌入血肉里,看得人生疼。

    他判断道:“是被迫的。”

    谢筠点头,两人走进。

    那些吊着的女人在抗议,被束缚的身躯发了疯般的不停地扭动,却只是在做无用的动作,没有任何声音。却文行简才发现,这些人是讲不出话的

    爬行的女人终于看见了文行简,她看他们的眼神有光,那是一种被折磨到绝望后重燃的求生的欲望。她艰难地往这边爬行,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给他们开了门。

    这个女人并没有断手断脚,看样子是被人喂了药,使她脊柱无力,才不能站起来。

    她好似在回忆些什么,无血色的脸上有着细微的扭曲,迟疑下,将这间华丽的高楼中的藏在黑暗中的阴谋一一诉说,

    她叫墨娘,还可以说话,而那个男人叫王柏,并不是他真正的丈夫,她是被逼的。

    这下文行简才后知后觉,墨娘当时是在向他求救。她很久没有见过外人,所以昨日听见外面有人驻足,便想无论如何都要拼一下,昨天她说完那句话,被王柏拎着一间幽闭的房间,抽了三十鞭子,王柏打得脱了力气,才将将放过她。

    王柏专门做倒卖生意,他有团伙,一共四十三人。但这生意不同寻常,是依仗人们敬畏鬼神之说压低房子价钱,又卖给不知情的外地人,以此赚钱。

    这和文行简猜想一致,他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一桩有组织的生意。

    既然要利用鬼神之说,那必定要死人,而这些女人就是他们拐骗而来,用来当死人的工具人。不是假死,而是真死。那些人很聪明,为了摆脱官府,他们不去亲手杀人,而是让这些姑娘们自杀,等被人高价买了之后,再编个凄惨的故事告诉东家,这里有人死的极冤,然后再装神弄鬼,把那些东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再低价接手房子,如此循环往复。

    但谁又会好端端自杀呢。于是王柏等人对这些姑娘极尽折磨。

    文行简看了眼这些被绑着的人,她们一个个衣衫不整,身上满是被人折磨的痕迹。只看了一眼,文行简眼角跳了跳。于是赶紧转过眼,他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这些姑娘的不尊重。

    他偏过头,想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要是一个女人整日不见天日,不但被限制行动,还被喂下各种药物,不能说话,浑身无力,精神恍惚,不知日夜,日日被男人折磨,又无法逃出恶魔的手掌,恐怕结束生命便成了最好的归宿罢。

    而那些被选中去上吊自杀的人,却成为了她们最羡慕的人。

    所以她们方才才用那样厌恶的目光看着文行简二人。

    而王柏他还对墨娘有一些其他的心思,所以并不把她们放在一起,而是独自占有。王柏几乎不会出去很久,而每当他出去的时候,便会给墨娘服下软筋散,将大门牢牢锁住,让她没办法逃出去,也没办法把这些人放出去。

    谢筠忽然问道:“为什么会被骗呢?”

    这一点,文行简有自己的逻辑,直接帮他解释了,主要他觉得这一点并不重要,所以才没有问。

    对于这个问题,墨娘显得不那么自然。她欲张又合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打颤:“是因为,这些姑娘本以为自己嫁了个好男人,却想不到自己新妇后的日子是这样的。”

    她说不出口,不知道是责怪自己太蠢,还是真相太过残忍。

    文行简倒吸口凉气。

    一旁的谢筠看着远处,一言不发。

    “我去报官,你……”文行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要是将这阴间般的放在烈日下,真相大白对她们恐怕也并非最好的结果。

    “我作证!”墨娘说的斩钉截铁!

    墨娘还告诉他们,因为王柏心里有鬼,这处宅子王柏不要了。所以今日会让人来,转移据点,所以一定要在他们转移之前包围这里,将他们一举歼灭。

    为了以防万一,谢筠表示自己在此处暗中盯着,万不得已,可以替他拖延时间。

    起初文行简根本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会觉得时间来不及。直到他来到颍州州衙……敲了一通鼓、两通鼓、三通鼓……

    “吵什么吵?大人正审查千古谜案呢,没空理你。”

    除此之外,根本没人理他。

    颍州知州,司马巡是个推理迷。

    此刻他正被一桩太和疑案烦的头疼,一天一夜没合眼没吃饭。

    报案人为失踪者的父母,说女儿嫁作人妇后,女儿女婿一家一夜之后不知所踪。而距他千里之外的好友,杭州知州张朝的书信中,所言一桩案件的死者和太和案中的失踪者有八|九分相像。

    他本该让人带着报案的父母前去确认,但那死者的丈夫秦三,死过三任夫人,这可就有意思了。

    不过司马巡只知案中有很大的疑点,却不知该往何处所查,也想不通里面有何阴谋。

    据探查结果,秦三的夫人均死于自杀,身上除了些夫妻之事的痕迹,别无其它,所以这就更没什么好查的。

    此种事发生了很多,也因为词,所以很多官员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于是本该是一起十分恶毒的团伙案,却不了了之。

    但司马巡不同,他极爱查案,凡事有疑点的案子,他当真废寝忘食也要查清楚。

    司马巡正头疼,忽然有人敲门,他一个茶盏砸过去。

    “死杨义!”又痛呼,“少爷我的思绪又被你打断了!你快以死谢罪!”

    杨义:“……”

    “少爷,有人说他知道太和案的内情。”

    杨义说完,看着旁边人。文行简真一脸欣慰地对他笑,伸出一个大拇指。

    文行简自然不知道什么太和案,但是杨义三两下便被他套出司马巡正探查太和案,然后又听闻失踪者也是新婚夫妇,便大胆把墨娘和他们联系到一起。

    反正,先进来了再说嘛。

    “可是你说知道的!”杨义用眼神警告他:“要是你不知道,别说少爷了,等你出来我打死你。”

    文行简伸手表示,你不用这么热情。

    杨义看着文行简被叫进去,自己守在外面,脱下了布鞋,当木棒样捏在手里。

    要是文行简敢骗人,等他一出来,直接打死!

    司马巡并不轻信人,打量文行简一番后,竟不问他知道什么。

    反而问:“哪里人士?”

    现代人士!呸!

    “颍州阜阳云山村人士。”

    “去过哪里?”

    “……”

    文行简听司马巡为了太和的案子,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他悄悄望了眼司马巡,确实好像熬夜了。而且这提问的方式怎么这么奇怪,不是太和人就一定不知道太和的案子吗?

    司马巡手里拿的应该是案子的卷宗,对案件如此废寝忘食,难不成真是为国为民的大好官?可问题是,自己敲鼓,手都敲麻了,司马巡为什么不让他进来诉说冤情?

    所以司马巡绝不会是什么大好官!

    文行简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偷看司马巡一眼。

    他不会……是对推理案子有瘾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说出墨娘之事,不一定会得到司马巡的重视,毕竟案子已经破了,证人已经有了,没有破案的快感。

    而太和的案子确实和墨娘他们的事情有些相像,就是不知道失踪的新妇,是不是也死了。

    如果确系死了,便可以确定是同一伙人所为。那么司马巡也会因为墨娘的事情,从而破获心头不解之谜。这样司马巡或许会因此,而决定缉拿王柏等人,还诸多姑娘一个公道。

    于是反为主,“您,可不可以给我说一下太和的案子?”

    司马巡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知州还是我是知州?”

    呃……因为救人心切,他说的话似乎太过离谱。

    “你并不知道太和案,还敢进来?”司马巡瞪着能吓死人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指着门口道:“你给我滚出去!”

    杨义早守在外面,连忙开门,打着赤脚跑进去,拉着文行简就往外拽。

    文行简万没想到杨义的气力极大,他根本挣扎不开。只能输出全靠嘴:“新妇失踪、屋内自杀、借鬼神之说压低房价、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团伙作案!”

    他一口气把案情关键点全说了出来。

    那边推理狂司马巡听得目瞪口呆,他那丰富的想象力已经自动把这些词连成一个十分吸引人的推理故事了。又自动将太和案连入其中,他备受震撼,好像看到了太和案的另一种走向。

    “等等!”司马巡忙拦住杨义,他还有些震惊的说不出话,毕竟怎么也没往这边想过。

    文行简认真地道:“你没有听错。”

    “请问失踪者,她死了吗?是自杀的吗?”

    司马巡点点头,震惊之下没有任何动作表情,显得很乖巧。

    “那她的丈夫,很可能是我知道的团伙作案中的一员。”文行简一五一十把墨娘的案子说了出来,但如他所料,司马巡似乎并未心动,也并不想行动。

    却执着于:为什么文行简会因为看了一眼房子,就去抠对联,又去查探醉仙楼,认定王柏杀了自己的妻子等等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文行简只好如实回答。他觉得司马巡这个人已经病入膏肓。

    面前这位知州大人,有病!有大病!

    有这么大的冤案,还不去审,还有闲情逸致听他讲故事。到此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墨娘他们可能等不到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等他讲完,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时,却被司马巡激动地握住了双手。

    文行简不解,想问他还有什么事,转头却看见对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容有些放荡又带了几分无耻。

    司马巡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语气极其温柔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文行简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天,这马上就要黑了,而这位大人还在这儿吊儿郎当地和他闲扯,不合时宜地问:“大人此案?”

    司马巡大手一挥,对杨义道:“刚才听明白了吗?”

    杨义拿着一双布鞋,点头。

    “那还不快去!”司马巡瞪着眼睛吼到。

    杨义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带人拿贼去了。他算是见识到自己少爷的凶神恶煞了。

    然后司马巡立马、转头、微笑、温柔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